世间七苦（上）
cp：夜青／博晴
私设多如狗，设定都是玄学
文不对题，自行避雷
01
晴明接到一个棘手的委托，由他的挚友源博雅亲自传达。
“就是这样了，晴明，”那位贵族公子似是无奈地耸耸肩，“实在是早见大人缠得我没办法了，这才来帮他这个忙。你也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答应，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。”
晴明垂下眼睑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，眉头微蹙，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拨动着身前的书页。
良久，白发的阴阳师才徐徐叹气，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源博雅说道：“博雅，劳烦你回去告诉早见大人，这个委托我接受了。”
博雅撇了撇嘴，颇有些不快地说：“你倒是老好人一个。”
“博雅……”晴明无奈地笑了笑，“既然早见大人求的是你来委托，自是已经猜透了我们的心思，若是这样，我也无法再百般推脱。”
“不过，夜叉应是接近半神了，的确不好对付……”晴明小声呢喃道。
无论如何，已定下的差事总归是要完成的，八百比丘尼和神乐帮着他俩拾掇好了行李，两人便登上晚间的最后一艘出海的渔船，顺着洋流向南方的诸岛行去。
不过说来也奇怪，晴明此次离开平安京，为的是阻止恶鬼夜叉作祟，可偏偏去的地方却是萨秋妻屋浦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一心向善，慈悲为怀的和尚。（注1）
02
晴明和博雅抵达之时恰是黄昏，据当地的渔民说，这是萨秋妻屋浦一天中最美的时候。海水倒映出的是天边晚霞的颜色，延伸到与天空交汇之处竟是浑然一体般的融洽，正如阴与阳的相会，即为——逢魔之时。
昼夜交替时，日月星辰对妖怪的压制总是最弱的，已故之人的怨魂，邪物化成的妖，抑或者是生人所成的魔，都在此刻猖獗狂妄。
晴明微微皱眉，对着博雅说道：“但愿今日这夜叉能安分一些，若是在逢魔之时作祟，受他力量的影响，恐怕还会有不少小鬼出来作乱。”
“夜叉生性凶猛，嗜血成性，就算你是安倍晴明也不一定能制住他。”博雅扭过头去，狠狠地说道。
晴明知道他还在记恨早见大人诈了他一道这事，便也没将他这句气话放在心里。
“安倍晴明虽然做不到，可这里还有个源博雅啊，”阴阳师轻笑着摇了摇折扇，“算我求你，可别让我太难堪啊，博雅。”
晴明说这话时尾音略略上扬，眼尾的那抹朱红也随着笑颜翘起，乍一看倒真像只狡诈的狐狸。
“白狐之子……”博雅闷声念叨，却忍不住往晴明那边多瞧了几眼。
等他们二人来到了住宿的旅店时，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，这一路上见着的小妖确实不少，可大多都不带什么攻击性，此刻逢魔之时已过，晴明不由地松了口气。
“博雅，看来这夜叉还算宽厚，没挑着我们疲惫之时闹事。”晴明玩笑般说道，虽是调侃之言，但其中的庆幸却是不假。
博雅朝着窗户外看了看，夜市上全是一副热闹至极的景象，点亮的纸灯笼泛着鹅黄色的暖光，混在人群中的小妖们幻化作人形，同人类孩童一般嬉闹。博雅略有些不放心地说道：“晴明，你不觉得街上的妖怪有些多了么？我还是先守在这儿，万一那家伙来了还能撑一段时间。”语毕，他便收拾好弓箭，将被褥铺在了床边的叠敷上。
晴明听了他的话也向外瞧了瞧，起先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，就如同他在阅览一幅画卷一般，可过了一会儿，他却露出了一副有些惊讶又带着点玩味的表情。
“博雅，今夜恐怕我们是休息不成了。虽然夜叉没出现，但这里有个更有趣的家伙来了。”晴明噙着笑说道。
“更有趣的？”博雅不太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，但凭着对安倍晴明的信任，他还是乖乖起身披上羽织，跟着晴明离开了这家旅店。
03
两人一直朝着闹市的反方向走去，身后的灯红酒绿离他们越来越远，越接近山林，灯火的亮光就愈发黯淡，可晴明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，像是要直接走进那漆黑的深山中。
“晴明？我们现在来这座山干什么？明早再过来不行么？”博雅有些纳闷地问道。
“若是等到明天，可不知那‘人’还在不在这儿了……”晴明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回答道。
“那人？”博雅皱了皱眉，“刚才你也说了‘有趣的家伙’吧……那是指什么？”
晴明拨开挡在身前的杂草，转过头对博雅说道：“一会儿你就知道了，先让我卖个关子吧。”
“你又这样！”博雅有些气急败坏地瞪着他，而那人却仍从容不迫地微笑着看向他。
一阵风毫无预兆地刮过，带着阴阳师们十分熟悉的妖气。博雅立刻警觉起来，右手已经覆上箭矢，可晴明却打开折扇，并未有半分要与那妖物斗法的架势。
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，晴明对着那妖怪说道：“你并不想伤害生人对吧？放心，我们并不是来除灵的，不会把你怎么样的……”晴明看了看那妖物模糊的轮廓，突然话锋一转：“只要你肯告诉我们夜叉在此作恶的缘由，顺便帮我们治退他。”
那妖听完索性放弃了黑暗下的伪装，用原本的姿态出现在两人面前。
那是一个和尚模样的妖，他的手中还执着禅杖，青色的衣袍包裹着他瘦削的身躯，斗笠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庞，可此时借着月光，却能看清他的模样，那是个清秀俊朗的青年，浅金色的眸子被几笔血色朱砂衬得勾人心魄，茶色的长发如瀑倾泻而下，在发尾处略略蜷曲。
这真是个标致的人。晴明此时也不禁在心中这般感叹。
“恕我冒昧，夜市里的那些小僧模样的妖是你驱使的么？”晴明淡淡发问道。
听闻此言博雅才惊觉，方才那夜市上大多数孩童样子的妖怪都是僧人的形态，也难怪会和眼前这个妖僧扯上关系。
“并非是我驱使，不过平日里是我在照顾他们，”那青年缓缓说道，声音甚是清泠悦耳，“他们不会吸食人的精气，同生前一样，他们吃素食。”说完他指了指周围的草木。
“看来的确如此……”晴明敲了敲折扇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，“那……夜叉同你又是什么关系？”
那妖僧的眼神似乎恍惚了一下，又很快恢复如常，他轻声回道：“不过是一段孽缘罢了。”
晴明露出微笑来，说道：“和夜叉有段孽缘的妖僧，我可只听说过这么一位，是吧，青坊主？”那个青年直勾勾地盯着晴明的眼，似是有些不快。
“可别这样看着我，这只是坊间传言罢了，我也不清楚你们两位之间的恩怨。”或许还有情仇？
“那么……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夜叉作乱的缘由么？如果你真的想救他的话。”晴明敛起笑容，凛声发问。
青坊主迟疑片刻，终还是叹了口气，有些无奈地开口：“他……本不是这个样子的，若说原因，大概在我身上。”
04
“喂，和尚，你什么时候能把本大爷身上的咒解开？”凶恶的鬼倚在菩提树旁，颇为不耐烦地问道。
“我说过要渡你，自是等你心无邪念，杀生之孽还清了为止，等你不再为非作歹了，贫僧自然会解开符咒。”青坊主一边拿笔蘸着墨水在纸上抄写着经书，一边和那只恶鬼解释道。
可这平淡的话语却是激怒了恶鬼，夜叉走到桌案旁，一把夺过了青坊主的笔杆，恶狠狠地将其撇断，就像他以往碾碎生人的脖颈一样。
“唉，”青坊主似是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，“你这般顽固，在人间四处作乱，终会受到天谴的。”
“呵，天谴？若真有天理在，怎还会生出我这般的恶鬼？”夜叉不屑地笑道。
“恶行未受谴并不代表着正道不复，只是还未到时候罢了，”青坊主也不恼，淡淡地说道，“夜叉，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。”
夜叉无畏地摆摆手：“能让本大爷后悔的东西，这么几百年间还未曾有过。更何况，一介恶鬼哪儿来的闲心去在意些别的什么？”
紫发的鬼笑得猖狂，像是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值得他畏惧的东西。
青坊主不住地摇了摇头，心道这恶鬼把世间的因果轮回都看得太简单了。
05
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，夜叉也从一开始的闹腾渐渐息事宁人，近来竟还有些享受这般惬意无忧的生活。青坊主也没急着要他改过自新，大概是相信禅意能净人心，也没限制他的活动，若是碰上什么好事，他也不介意给夜叉泡一壶好茶，两人对坐着聊聊天。如此这般，饶是夜叉对那道咒再不满，也无处发泄那点不快，每每对上青坊主那对浅金色的眸子，夜叉总是很快就没了脾气。
这日，他也百般无聊地躺在树荫下小憩，初夏时节的阳光还没到火烧的程度，照在人身上还是暖呼呼的。夜叉自认这般天气不拿来好生修养即是浪费，若说到今日还要在堂中打坐的和尚，以夜叉的观念来看，他是万万理解不了的。
“夜叉，你要无事的话，就帮我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。”青坊主面无表情地将一张纸糊到恶鬼的脸上。
夜叉揭下来瞧了几眼，有些烦躁地说道：“和尚啊，你们庙里每次都是买这些玩意，下次再让我跑腿直接招呼声就行了，拿张纸多麻烦啊。”虽是这样说着，他还是乖乖地把纸叠好，放进口袋里。
青坊主略微困惑地看了他一眼，像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，蓦地，他脱口而出道：“你最近是不是，性情温和了些？”
夜叉被他这么一说也是一愣，不知是为了掩饰什么，他故意厉声道：“哈？臭和尚你别得寸进尺！”
青坊主倒是不在意他拙劣的戏码，却也不戳破，也就任夜叉去了。
“带上这个。”青坊主轻声说道，扔给他一个小小的囊袋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夜叉晃了晃，竟听见里面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，随即促狭地看了看青坊主，“呵，有什么见不得人要我私下帮你买的东西？”
青坊主闻言略微蹙眉，叹气道：“这钱你自己拿着，若是想买酒买肉自己去便是——但是不能带到这里来。”
夜叉听完这话倒是愣了好一会儿，青坊主离去多时他都还没反应过来。夜叉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，也不知是被太阳照的还是别的什么，他摸了摸自己的脸，似是感到十分奇怪。
夜叉心道：那和尚的眼睛可真不像个出家人，分分钟能把人的魂勾了去。
06
等到了秋天，山上的枫叶都染成了红色，镇上也随之热闹起来，大抵是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，来庙里供奉香火的人也比往日多了不少，青坊主自然也不敢怠慢，白日里同庙里的小僧干活，夜间还要再收拾藏经阁里的经书，这番折腾下来，本就有些瘦弱的和尚便染了风寒，只得卧床养病了。
夜叉看见他略显憔悴的面容，竟没有出言讥讽，反倒好心地帮他采了药材回来，不过他作为一个不怎么细致的男人，倒是没勇气自告奋勇去煎药，只怕糟蹋了这些花花草草。青坊主觉得他此举好笑得很，便忍不住多逗了他几句。
“原本我还担心你这药材还得再采几回，现在你倒是对它们网开一面了。”青坊主用袖角掩着嘴，不禁笑道。
夜叉眯了眯眼，带着点危险的气息靠近了些：“和尚，你现在可是病弱在床，我想对你做些什么，你可没反抗的余地。”
青坊主也不怕他，直言道：“若你不怕身上再加道咒的话。”
“啧。”夜叉不禁咂舌，脸上却没有刚被下咒时那般愤懑的神情。
良久，青坊主都没再说过一言半语，正当夜叉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，他睁开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眸，直勾勾地望着夜叉，缓缓说道：“别叫我和尚了……”
“嗯？”夜叉被他盯得有些愣神，甚至觉得口舌有些莫名得干燥。
“叫名字就行，别老是叫和尚，庙里那么多和尚，谁分得清你叫的谁。”青坊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。
夜叉心道：我就认识你这么个和尚，你怎会不知道我叫的是谁。
虽说心中是这般想道，夜叉还是不觉地放柔了语气说道：“那我干脆叫你阿青吧。”
青坊主似是迟疑了一下，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，夜叉见他答应了，心中不知怎的莫名雀跃起来。
“阿青。”
“嗯？”
“阿青。”
“干什么？”
“就想叫一下你。”夜叉挠了挠脸颊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我要睡了，你要没事就走吧。”青坊主将整个人埋进被褥中，闷声说道。
青坊主没听见什么动静，也不知道夜叉究竟离开了没有，迷迷糊糊中便进入了黑甜乡。
等到第二天他醒来时，已是日上三竿，平日里他早就领着那群小僧开始诵经了，但现在疾病缠身，他本该忙碌的时辰也都空闲下来，倒是教他不知该怎么打发。
“唔……”青坊主揉了揉眼，刚想起身时，却发现自己被圈在另一人的怀中，而那人正是昨日来照顾他的夜叉。
似乎是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，夜叉睁开眼，两手一伸，将青坊主带回自己怀里。
“你……这是做什么？”青坊主平时清泠的声音难得带上了慌张。
“昨晚上看着你冷得缩成一团，就把你抱住了，”夜叉解释道，“你又不用早起，再睡会儿也没什么吧。”
“我……我已经不困了，”青坊主有些不自在地说道，“今天我想去一趟后山……”
“嗯？怎么今天想去了？”夜叉挑眉问道。
“难得的红枫不去看看，可惜了，”青坊主答道，“你可同我一起去。”
夜叉爽朗地笑了两声，坐起身来：“我不去，阿青难道要一人赏枫？”
听到“阿青”这个称呼，青坊主仍是面上一热，强作镇定地披上床边的裘衣，心中却是如同乱麻。
夜叉走过来帮他系好绳结，指尖拂过他的长发，又帮他理了理略微糟乱的发丝。
青坊主面色无常，心中却忍不住想道：若夜叉并非恶鬼，而是一位人类青年，相必应是许多美人的梦中情人了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，这恶鬼心心念念，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的，偏偏就是那个一见面就给了他一道咒法的和尚。
tbc.
注解：
（1）萨秋妻屋浦：鉴真东渡时在此登岸，今九州南部鹿儿岛大字秋月浦
下篇……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了……我尽量吧
不过下篇的故事可能就没有那么美好了，让我再酝酿一下
